次日,公主们的新课业开始了。天且未亮时,赵玉真和赵玉霂便被唤了起来,未曾如此早起过,两人都有些不惯,然而太子上课不可耽误,侍女们轻手轻脚却又快速地为两人穿戴、洗簌,一番匆忙后,两人终于来至课上。
此时太子和赵岐已在诵读手下书籍,陪她们读书的两位女官也早早到了,不同中宫随意,玉真和玉霂向太子行了常礼,赵岐也向两位公主打恭致意,玉霂见赵岐打恭,想起那天被他扛回中宫的窘态,心中有些羞恼,却忍住受了礼,赵岐起身时向她微微笑了一笑,又拱了拱手,似在为之前无礼道歉,玉霂心中更窘,忍不住红了脸,小脚终是跺了一跺,跟在赵玉真后面和侍讲互礼后快快入座。
女官们为二人将书翻到侍讲正在讲授的地方,是《论语》,简单讲解一番后便让二人晨读,幸而玉真、玉霂略有启蒙,识得字,平日里也听过些书中道理,跟在女官后面倒也可以诵读。只是玉霂毕竟年岁小,又是好奇的年纪,总问女官,“颜回不好吗?”“孔子为什么这么说”“这样说好奇怪”。赵岐虽始终盯着手中的书,眼睛却早眯了起来。赵牧忍不住探身过去,“勿要纠缠书外之事,先读通了,再明白道理”。玉霂听兄长的话,掰掰手指,乖乖应下了。对玉霂而言,书中知识难懂又颇有些枯燥,好在侍讲并未说要检查二位公主的课业,只让二人多诵读,又有女官在一旁细心讲解,一个时辰的诵读慢慢也就熬过去了。
诵读结束,便是早膳时间,四人去书房对面的小膳房用餐。玉霂和玉真年纪还小,没有这么长时间读书过,一时如霜打了一般,无精打采,相比玉霂,玉真的状态还要糟些,毕竟玉霂平日里就乖巧,可以陪着端顺容一坐便是一个上午,一贯爽利张扬惯了的玉真属实有些吃不消。
赵牧笑道:“用过早膳便有两个时辰的授课,这样可如何是好”,想了想又道:“且去听听看,书中总有许多趣事,你们多听听故事便好了,其中道理慢慢琢磨,大了也就懂了”。
赵岐笑:“道理倒不是大了才能懂,有了阅历便能早早明白”。
赵牧拍拍他肩:“所言极是,如此来看你们早早入学并非坏事,且安心读着吧,心有依仗总比胡思乱想好得多”。
玉霂经历了这番事情已不再懵懂无知,听出两人所说的意思,眼睛有些泛红,又有些模糊地感觉兄长所言似乎有所指,便看了一眼赵岐。谁知赵岐也在看她,不由一愣,赵岐笑了笑,继续低头喝粥。
用完早膳,四人回去上课,赵牧、赵岐按正常节奏听侍读授课,玉真、玉霂也听着,听进去多少却按下不表,中间困顿额头点桌也暂且不表,好在侍读考虑过两位公主年幼,只留二人学了一个时辰,这一时辰也只是前面的课业复习,对太子和赵岐来说并无不可,对公主来说也很周到。授课结束后侍读为两人布置了功课,两位女官便陪了二位公主回到中宫,至暖阁再学习、讲解。午膳后公主们略休息,又去东暖阁和孔嬷嬷学插花,玉霂一贯喜欢鲜花,乖乖按孔嬷嬷的教导插起来,虽然简单,但疏落有致,秀雅可爱,玉真的插花像她的个性,大开大合,富丽张扬。
孔嬷嬷边走边看两人插花,午后的风已不再燥热,但仍有热意,透着纱窗暖烘烘地吹进来,桌上散放着数枝鲜花,两位公主的脸还带着婴儿的稚嫩白皙,却认真专注,显得格外可爱,孔嬷嬷没有多说话,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插花风格只微微一笑。插花课后两位公主便跟着孔嬷嬷去了教习所后面的小厨房,正儿八经地学着不那么正儿八经的生火、热锅、烧水、淘米。对两位公主来说,这实在是新奇的体验,一番忙乱下来火好不容易才生上,米也洒了一小半,可是好歹,火稳稳地烧着了,水也咕噜噜地顶着盖了,玉真忍不住拍手,“生活烧饭如此不易,可算是烧开水了!”
孔嬷嬷系了袖子,去夹了些柴火出来,让火小小地烧着、煮着饭,又取了另外烧着的沸水烫了菜、肉,加了调料后烧了两碟子菜食出来,待米饭熟了,便请两位公主在小膳房简单用膳。清澄和潋梓端来了水,朱语、朱兹在一旁给玉真、玉霂擦了擦手脸,又给二人布了菜,孔嬷嬷见忙好了,便要退下,玉真、玉霂不敢轻慢,忙向嬷嬷行礼。
孔嬷嬷离开后,玉真和玉霂围着桌子坐下,可能是自己上手烧了火,饭菜似乎都比平日里要香一些,两人干干净净地把饭菜都吃完了,饭后便擦了手,从正殿后门穿至后花园,一边走路消食,一边聊天。
“这样每天上课倒是有些意思,我可不耐烦成天背《女诫》《内训》这种东西,侍讲讲《论语》……”,玉真扭着小脑袋,“确是无聊,可再无聊也比《女诫》这种闷死人都东西好”。
玉霂忍不住笑,她也喜欢今天的课,“能跟太子哥哥一起上课真是太好了,我也喜欢插花,也喜欢烧火,太好玩了”。说到烧火她就又想起了端顺容在冷宫生火烧饭的情境,看看花园里有棵不小的香樟树,不久前她还调皮爬上树去,让母亲绕着树好一通着急,现在母亲却不能陪在她身边,可能以后再也不能陪了,便忍不住跌坐在廊凳上。玉真看着她,眨眨眼,见她看着树,不明所以,便小跑到她身边,小心搂着她的肩。
“可是有什么不适?”
玉霂摇头,“我总忍不住想母亲”,她低声说。
玉真咬了咬唇,心里很愧疚,想了想又笨拙地把玉霂抱住。“不难过,姐姐陪你”,“以后姐姐每天都陪着你”,“睡觉也陪,吃饭也陪”。
玉霂忍不住眼泪,抱着玉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:“姐姐”。
在暖阁刚和宫人议完事的王皇后正在让朱碧给她揉肩,听到玉霂的哭声,暗暗叹了口气,拍了拍朱碧的手,让她停了,朱碧见皇后有话要说,挥手让正在上膳食的宫人退下。
“不止玉霂难受,我知道玉真也愧疚”,王皇后拍了拍自己的手背,“离贵妃生产还有多久?”
朱碧小声说道:“不足两月”,“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皇后问。
“只是贵妃肚大,恐不用两月便可生产”。
皇后点头:“她的肚子确是大得吓人,双生子,确也难说”。
她顿了顿:“恐夜长梦多,便以一月记,一个月后便动手”。
朱碧应声:“时间够了,奴婢会尽快办妥”。
事情说完了,朱碧便唤宫人进来,为皇后布菜。因事已确定,朱碧布菜的手变得更稳,她更加冷静了,心中的隐忧几乎完全消退而去。王皇后看着气息变化的朱碧,低头微笑,安静地用膳,她也更冷静了,便不是皇后时,她又何曾怕过事?!
那边的玉真和玉霂并不知道她们身边将出现怎样的变故,她们的侍女见玉霂哭起时便退到了一边,朱兹见玉霂一直哭,担心她天热中暑,心中焦急,早早唤了潋梓端了凉水来,看玉霂慢慢地由大哭变成了抽泣,赶忙小跑上前,小心把玉霂抱在自己怀里,拿着手巾给她擦了汗和泪,哄着她起身,扶着往起居室走去,一旁的清澄也赶忙上前,帮着朱兹扶起玉霂。刚踏进起居园,玉真便看见了皇后身边侍女,她想了想,跑进了西暖阁。
“母后,我要搬去和玉霂一起住”。
王皇后放下手中碗筷,斥道:“又如此不顾仪表”。
玉真撅了撅嘴,匆忙行了个礼:“母后,女儿恳请搬去与玉霂同住”。
王皇后点点头:“可。先去让朱语她们给你搬东西,你过来,母后有话同你说。”
朱语行了个礼后退下赶去搬玉真物品,玉真坐在了皇后身边。
“今日课上可好?”
“好着呢,晚上我和玉霂烧了火煮了水,可有趣了,晚上吃的膳食是孔嬷嬷做的,简单得很,也不精细,但就是很好吃。对了,下午插花也好玩,我插的花可艳丽了!”
王皇后欲笑不笑地听她讲完,“说完了吗?”
玉真不解,想了好一会儿,恍然大悟,“侍讲将我们一般对待,女官又为我们讲课,我觉得课业不难。”
王皇后笑了,“女官膳后会来陪你们习字,讲解、诵读文章”,“以后你们也是有课业要做的人了”。
玉真一听,顿脚叹气“啊呀,母后,一天课可是很辛苦的,怎么夜里还要学呢!”
王皇后轻拍桌子,“如何来的脸面?!刚刚明明还在神采飞扬地说玩了半日,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天课了?”
玉真捂脸:“我忘记了!一定没有说玩了半日!”
王皇后忍不住笑了:“安心,女官只来半个时辰,其他时间你们且去玩吧。”
想了想又叮嘱道:“多拉着玉霂,学好玩好后,记得睡前一起来找母后,母后给你们讲故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