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近子时，容城的烟柳巷却还是灯火通明。
“这里”
在一处大院的后门，刘余停下了脚步。刚刚那事后，刘余说要给萧寒尘洗洗眼睛，免得少年心里对女人产生阴影。于是便来到了这，容城最大的青楼后院。
王宏看看那红色的后院门，嘿嘿笑着揶揄刘余
“堂堂尚书之子，平时就走这小门？”
刘余没怎么在意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只道
“是啊，只是个小门，知县之子可敢走吗？”
王宏不屑地哼一声
“今天就走给你看看！”
“今天就走给你看看！”
蔡包也在鹦鹉学舌，提住腰带，昂首挺胸的走到王宏旁边。三个人排排站，看向面有犹豫之色的萧寒尘。
“我，我就。。。”
萧寒尘对这地方虽好奇，但并不向往，他见过更好的颜色，并坚定的认为那绝对是世上最美的，又想起家中拿着家法的老爹。说话便吞吞吐吐。
刘余干脆给他打了记强心针
“你不怕夜里梦见刚刚那女人吗？”
萧寒尘脚步坚定地三步跨入了他们队伍里。刘余又一指一身黑衣的简书
“他怎么办？”
萧寒尘看向简书，想起刚刚的事，一脸凶狠，然后又面露难色，摸了摸下巴
“他要想进去，我们谁都拦不住”
刘余点点头。
萧寒尘干脆不想了，直接问简书
“你回家还是和我们一起？”
简书作为一名正常的男性，出于好奇，没有动。
萧寒尘便明白了他的意思
“那便是和我们一起了”
简书没回答。萧寒尘几步逼上前，一把扯住简书领子，以仰视的角度警告他
“跟我们去可以，但你不准告诉我爹，这是你刚刚欠我的人情!”
简书还是没做声
那边刘余见都确认好了，扣响了门环，三下长，两下短。不一会儿，便有提着灯笼的小厮打开门，把他们迎了进去。
这建筑很大，前面的楼和后面的院子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，在后院完全听不到半点嬉闹声。
刘余在四人最前，熟门熟路走着，宛如在自家后院。他前面就是引路的小厮。其他几个人便是进了新世界，好奇地左右张望。看了一圈，王宏有些失望
“这也没什么新奇嘛，就是大了点”
蔡包耸耸鼻子，反驳他
“不一样，不信你闻闻，这说不定连茅房都是香的”
萧寒尘嫌恶的捏紧鼻子
“这叫香吗？都发臭了”
“确实有股臭味”
他回过头意外的看了眼简书，没想到他会附和自己。瓮声瓮气道
“是吧？”
事实上，简书说的是另一种臭味，但话少的他没在做声
刘余听见他们的谈话回过头来
“四弟受不了这脂粉味？”
“太浓了，恨不得闭气”
刘余便向那小厮交代了几句，小厮把灯笼交给刘余，小跑着离开了
王宏也回过头来问他
“难道你家里的女人都不涂粉？”
“我家就没几个女人，我二娘，我姐，三四个丫头，一个奶娘，都没抹这么浓的”
“那看来以后你媳妇能帮你省不少水粉钱”
走着走着，渐渐能听到人声，进了楼里，便只觉得喧闹了。
这青楼大厅中央有一处很大的台子，几个身着粉色轻纱的娇美姑娘在台上扭着细腰，甩着水袖翩翩起舞。台下围着一群疯狂的男人，他们嘴里吐着些轻薄的言语，时不时有姑娘舞到台边上，他们便伸手去捉那姑娘的裙摆或袖子。
一行人并没有停留，直接往二楼去，王宏和蔡包的眼睛却似黏在了那几位姑娘身上。刘余见他们那有几分好笑的模样有些小得意，开口揶揄道
“瞧你们那点出息，这就移不开眼了？一会可有更好看的”
蔡包和王宏齐声问道
“真的？！”
“瞧好吧！”
几个人行到楼梯口，有个丫鬟过来躬身对他们行了个礼
“几位公子，这边请”
蔡包和王宏耳语
“连丫鬟都比我们府里的丫头好看”
王宏倒是没什么感觉
“这有什么？只是这漂亮丫头你娘怕是不会让人进府里罢了”
萧寒尘笑嘻嘻插了句嘴
“你爹也不敢收”
蔡包很赞同，还多说一句
“我也不会准他收的”
萧寒尘便笑得更欢了。
几人被引进了一间布置得舒适华丽的大房间，其中有个大窗口正对着厅里的台子，蔡包和王宏两个一进来，便黏在那了。
刘余让萧寒尘松了捏紧鼻子的手，萧寒尘松开手嗅了嗅才发现这屋子里没有熏香。味道没有外面那么浓郁。
入了坐，刘余让那丫头给自己和萧寒尘倒了杯茶，并问她
“媚儿姐姐什么时候上场”
那丫鬟答道
“公子来得巧，这些小姐们下去，就是我家小姐了”
萧寒尘刚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空中
“媚儿，是那个花魁李媚儿？”
刘余笑而不语。
这李媚儿，是近一个月才出现在容城的。据闻其身段窈窕，肌肤胜雪，貌似天仙，又有一身好舞艺，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，因此这才不过一月工夫，便已艳名远播。力压沉鱼落雁两位，成了这楼里的花魁。
萧寒尘有了些兴趣
“这倒要看看传闻是真是假”
刘余道
“跟你心里那位比比？”
萧寒尘灌下一口茶，毫不犹豫
“那没得比，这李媚儿肯定比不上！”
“之前沉鱼落雁我就不说了，但这李媚儿，你现在这话恐怕说的太早了”
厅里的丝竹之声停了下来，刘余放下杯子走向了窗边。
“开始了，来看看，比一比，四弟”
萧寒尘便跟着站到窗边，又捏上了鼻子。沉默寡言的简书也找了个空站着·
台上的姑娘们都退了下去。厅里的灯被一盏盏灭掉，陷入了一片黑暗。正在众人惊疑之时，台上忽然窜起一小团火。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背影，俏生生立在火光之中，台下已经有激动的男人高喊出她的名字
“李媚儿!!”
女子开始舞动，动作间向台下轻轻抛去一个媚眼，便收取一片惊呼，水袖甩过一处熄灭的灯盏，便亮起一簇火光。更将她美好的身姿和精致出尘的容貌照亮几分，又收去一片惊呼。
就这样，一次甩袖点亮一盏灯，一曲的工夫，她点亮了台边所有灯盏。结尾时，她一个翩然转身，红色裙裾像一朵盛开的花，她卧在了台上，那些灯也在这一瞬尽数熄灭。
在众人的震撼之中，所有的灯又亮了起来，厅中又如白日，台上却没了佳人身影。正在失望之际，自楼顶落下一块红绸，李媚儿借那红绸身姿优美地落在台上。短短的时间，她已经换了另一身素绿的衣裳。若说红衣的她似一朵彼岸花，那现在便是一朵刚刚出水的青莲。她袅袅的向大家行了个礼，微笑道
“感谢各位客官来捧媚儿的场，小女子不才，受之有愧，又无以为报，只愿今晚这一舞能使各位尽兴”
台下又是一阵欢呼，蔡包直看得要流出哈喇子来，直呼
“尽兴！尽兴！”
他旁边的王宏也好不到哪去
几人之中，只有萧寒尘和简书比较镇定。萧寒尘嫌弃的看着蔡包和王宏
“真是没出息！”
刘余回过神来，问他
“怎么样？”
萧寒尘还是毫不犹豫
“是挺好的，但比不上就是比不上”
“我对你这梦中美娇娘可是越来越好奇了”
“她不是娇娘，怎么说呢？就是……反正就是跟一般女人不一样！”
那台上的媚儿招呼过一遍后便要退下去，还趴在窗口的王宏和蔡包很失望的说
“怎么就走了？再来一曲啊，媚儿姐姐！！”
那媚儿朝这边轻轻飘过来一眼，媚眼如丝，又很快回过头去。王宏和蔡包的魂儿却已经丢了大半。目光痴痴追随着那妖娆的背影，直到看不见，才垂头丧气的入了坐。
刘余边喝着茶看他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，用眼神示意那引路的丫头，丫头马上会意道
“我家小姐马上就过来”
王宏和蔡包刚刚趴在窗口没留意其他人在说些什么，王宏便问道
“你家小姐是谁？”
丫头神神秘秘的一笑
“刚刚在厅里献舞的那位，就是我家小姐”
王宏和蔡包一喜，扑向刘余
“不愧是咱拜过把子的好兄弟，太有义气了！”
王宏用力推开兴冲冲的两人
“行了行了，成何体统”
果然没一会，那李媚儿便来了。这凑近一看，更是觉得风姿绰约，美丽动人，直教人心道传闻所言不虚。
见过礼后，王宏和蔡包便一左一右把人夹在了中间，直到两人热情得差不多了，刘余才对李媚儿说
“媚儿姐姐，你别光顾着他俩，这还有一位年轻的俊哥儿呢”
李媚儿朝萧寒尘看了一眼，对那二人道了声失陪，便坐到萧寒尘身边。
萧寒尘只觉得周围一阵香风浮动，捏紧了鼻子，如临大敌似的一下退开去老远
“你，你离我远点！”
看热闹打的几个人笑出声，简书也扯了下嘴角。蔡包道
“还说我们没出息，你瞧瞧你那熊样，哈哈哈！”
王宏过去拉因为莫名其妙和不可置信而有些花容失色的李媚儿，安慰她道
“这小子长了个狗鼻子，闻不得香味，但我们可喜欢了，姐姐还是来陪我们吧”
李媚儿便又坐到了两人中间，脸色渐渐恢复了原来娇艳的模样。
刘余问她
“媚儿姐姐这可还有‘云片’吗？”
李媚儿脸上开出一朵笑花
“知道公子要来，特地多备了些”
“那拿出来，给他们也试试吧”
李媚儿看向垂首候在门边的丫头
“翠儿，去拿‘云片’来”
唤做翠儿的丫头便出去了，没一会端着个托盘回来。那托盘里放着四杆精致的烟枪，旁边用一支玉碟盛着一些白色有些透明的东西。
王宏和蔡包凑上去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好东西”
刘余道，摆了下手让翠儿把烟杆分发给每一个人，到了萧寒尘那，萧寒尘正要接，被简书阻止了，他木然道
“这是最近从西洋传进城里的东西，价格高昂，久吸会上瘾”
王宏正在往发到自己手上的那烟杆上放那叫‘云片’的白色东西，闻言停住了
“这玩意儿会上瘾？”
刘余道
“控制好量就不会，还能让人如登极乐，飘飘欲仙”
蔡包道
“飘飘欲仙？那是什么感觉？”
刘余道
“你吸了，就知道了”
话罢，他叫了李媚儿过去。李媚儿熟门熟路的用红唇抿一口丫鬟递过去的，已经用火点好的烟杆，然后软软地趴到刘余身上，雪白的腕搂住他脖子，红唇在与刘余的近到快要贴到一起时，从嘴里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给他。
刘余将那从李媚儿嘴里渡过来的白色烟雾尽数吸进肺里。闭着眼睛仰躺在椅背上，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莫大的享受。
王宏和蔡包看得眼热，也顾不得什么上瘾不上瘾了，纷纷贴上去，要让李媚儿‘喂烟’。
李媚儿朝他们妩媚一笑，如法炮制，也用红唇给他们喂了烟。那两人的情状，便也如刘余一样了。
刘余已经吸了好几口，整个人像瘫在了椅子上，他看向萧寒尘，又诱哄道
“四弟真的不试一下吗？”
萧寒尘看他们一个个一副销魂模样，心里痒痒得很，很想试一试。但背后简书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眼神也很恐怖。
父亲之前有提过这东西，那态度明显是不会允许自己去沾染的。而简书说是伴读，其实更像是父亲派来监视自己的。倘若自己硬要去沾染这东西，很有可能会被暴力阻止，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。
萧寒尘想了想自己一身细皮嫩肉，放弃了。
正要走，忽而李媚儿转到了自己眼前，不知是不是吸多了那‘云片’一双妩媚的眼睛里含着点醉意，和刚才清醒时规矩的模样不同了。
萧寒尘反射性的要捏紧鼻子退开，但李媚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，力气竟然很大
“小公子也来试试吧”
说着便要把红唇凑过来，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，一个两个女人都要把嘴凑到他面前来。萧寒尘的手被抓得发疼，又逃不开，正是心焦。简书一手横档在了两人脸间，李媚儿完全失了之前的乖巧，眉目间带出几分狠厉，瞪着他
“既然是同道，就不要多管闲事！”
简书冷冷回她
“你身上的味道太明显了，放手”
李媚儿与简书对视良久。萧寒尘并不完全明白他们是怎么了，但他知道这李媚儿绝不是她平时表现在人前模样的那样的人，而且竟敢这么跟简书对着干，绝不是一般人。
两边僵持着，直到刘余喊了声，李媚儿才松开了手，萧寒尘趁机告辞，和简书一起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