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的接风宴席在营房中进行,气氛热烈,但因为白天检阅的事情,宴席上并不和谐。
不知是谁调笑起董家耀头脸上的鞭痕,董家耀勃然大怒,他猛地将手上的酒碗桌上一摔,怒声骂道:“总有一天,老子要剁了这些狗贼!”
“旗人嚣张跋扈,太不拿我等兄弟当人了!”
包大头靠在身上的墙上,接着说道。
看他面红耳赤,显然没少喝。
“高高在上的旗人,怎么会将你一个小小的绿营兵放在眼里?更何况是满清大员,王公贵族。”
刘文石秀气的脸上,浮起一丝讥笑:“五哥说的好,既然不能掌控局面,那就隐忍待机吧。”
曹五愤愤然道:“给旗人当炮灰,老子可不愿意!五哥,你不如带兄弟们回去得了,何苦为旗人鹰犬?”
“五哥,难道咱们兄弟,就在这里做牛做马,给这些狗贼当炮灰吗?”
曹五和瘦猴的话,让王和垚苦笑,郑思明猛地一拍桌子。
“你们都给我住嘴!”
众人都是惊愕,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。
陈遘站起身来,到了营房门口,警惕地看了看周围,拉上门,在外面警戒。
“一些屈辱,就让你们退缩了?五弟为什么把你们从巡检司里带出来,还不是想让你们出人头地,兄弟们一起做番大事。你们这样沉不住气,怎么做大事?”
郑思明厉声说道,愤愤不平的众人面面相觑,那些抱怨发牢骚的,都是不敢吭声。
“来杭州绿营,才有做事的机会。待在巡检司,难有作为。况且在绿营,也不过是权宜之计,不得已而为之。区区一点屈辱算得了什么?难道说,比一辈子顶着个金钱鼠尾还憋屈吗?”
郑思明说着说着,语气缓和了下来。
屋中之人,几乎都是刀头舔过血,生死与共的兄弟,自然信得过。不过他有必要让众兄弟收心,好好做事,以王和垚马首是瞻。
瘦猴咳嗽一声,讪讪道:“五哥、大哥,我错了!”
“五哥,我错了!”
“五哥、大哥,发发牢骚,当不得真!”
董家耀等人纷纷开口,没人再说丧气话。
“各位兄弟,如今的朝廷,旗人做主,受些屈辱在所难免,各位兄弟也不要放在心上。五哥带兄弟们前来,难道不是给兄弟们一条出路?未来如何,五哥自有决断,兄弟们无需担心。”
刘文石开口,给众人定心。
众人目光转向王和垚,后者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兄弟们,今日的屈辱,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经历罢了。我既然调兄弟们前来杭州,自然是要给兄弟们一个前程。”
王和垚轻声说道,众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。
“如今这天下的形势,朝廷与吴三桂耿精忠等势均力敌、犬牙交错,谁胜谁负,三四年间难以分晓。”
王和垚看着众人,伸出两根手指头。
“三年,就三年,兄弟们给我三年时间,我定尽力而为,给兄弟们一个前程,一个扬眉吐气的大好前程。兄弟们信我一次!”
三年的时间,要是还没有作为,抗清还没有起色,恐怕只能另寻出路了。
郑思明站起身来,抱拳行礼:“谨遵大人军令!”
不要说三年,就是十年,他也等得起。
“谨遵大人军令!”
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,肃然行礼。
王头的话,总是让人那么舒心,那么提气。
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,抱拳肃然一礼:“今后,就拜托诸位兄弟了。”
宴席完毕,众人纷纷离去,郑思明摇头道:
“五弟,今日入营检阅的旗人不过百十人,飞扬跋扈,鞭打辱骂,营中万人跪拜,为何无一人敢反抗,连句抱怨都不敢?”
王和垚微微一笑,反问道:“大哥,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?”
迎着郑思明的目光,王和垚深吸了口气。
“要将他们的血气激发出来,你我还有很多的事去做。有时候,一个契机就够了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夕阳西下,军营中仍然一片沸腾。
李福来到营中,经过大教场,看到还在训练的官兵,整个人都是一愣。
这是自己的部下吗?
号子声中,奔跑时一起一落,数百人步伐一致,队伍整整齐齐。
好一个王和垚,果然有两把刷子,没有让他失望。
“听口令,突刺----刺”。
军官们的怒吼声传来,昔日羸弱的绿营兵们挺着红缨枪,恶狠狠向前刺出。
长枪一刺一收,迅猛无比,随着枪头抖动,毒蛇般迅疾凶猛,李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。
这要是刺向自己,肯定自己的老命玩了。
才两个月时间,这些人已经变的连他都认不出来了。
“哔哔!”
尖利的哨声传来,无数的士卒开始集合,很快便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大阵,随着“一二一”的口号声响起,整个大阵开始跑步,依然是整整齐齐。
这真他尼昂的是……好兵!
震惊之余,李福下意识皱了皱眉头。
铜哨!
同样是王和垚带入军中的新玩意,可谓是实用到了极点,这可比拿嘴说方便多了。
这家伙,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奇技淫巧?
“所有人,一起!拜见李大人!”
不知什么时候,孙家纯从正在练队列的阵中走了出来,大声喊道。
所有士卒一起单膝下跪,异口同声。
“拜见李大人!”
李福被吓了一跳,赶紧摆了摆手。
“好好好,都起来吧!”
“谢大人!”
众士卒一起呐喊,声震云霄。
“李大人,什么风把你吹来了?”
孙家纯让士卒们稍息,自己过来,笑着说道。
“孙把总,多叫几个人,跟我一起去领饷银,顺便把那些铃铛和铲子拿过来!”
李福抹了把头上的汗水,向孙家纯吩咐。
“好的!大人!”
孙家纯叫了人,跟在李福身后,满脸笑容。
他也想试试看,王和垚那样八面玲珑的手段管不管用。
“孙家纯,你们要这么多铃铛干什么?还有那个铁铲,拿来做什么用?”
李福一边走,一边好奇地问道。
铃铛容易造,也见过,用来设置警戒,防止对方偷袭。不过那个铁铲,和田里铲土铲粪的铁锹可不一样。
为了这些东西,他还专门跑了布政司衙门,造出来的铁铲,布政使大人也是赞不绝口,说是好东西。
“大人,那叫工兵铲,是老五弄出来的,专门给工兵用。说是既可以挖,又可以当铁镐用,还能当锯子。等到了战场上,还可以劈砍,确实是个好东西!”
孙家纯笑嘻嘻地介绍道。
工兵?
李福狐疑地点了点头,又问了起来。
“怎么说,营里现在也有工兵了?”
王和垚治兵有方,全是鬼名堂。
“大人,营里 800人,100人左右的工兵,全是义乌、东阳等地的矿工。这些人懂得修路搭桥挖洞什么的,不过他们平时和营中的士卒们一起操练。”
孙家纯笑呵呵道,模仿着王和垚一贯的做派。
原来是这样!
李福明白了几分,点了点头。
矿工可以挖掘地道,修路架桥筑垒浚壕。看来王和垚虽然没有从过军,却也知道这些军伍之事。
“怎么没有看见王和垚?”
李福左顾右盼,没有看见王和垚的身影。
“老五和老四他们几个,都去西湖了。”
孙家纯看着李福,小声说道。
“去西湖了?”
李福心头一动。
“李大小姐派人过来,说是有老友过来杭州,叫我兄弟一起去。老五和老三几个去了,我和郑把总没去,营中总要有人看着。”
“李大小姐?”
李福又是一怔。
王和垚是总督千金的救命恩人,李若男和王和垚关系非同一般。
看来,克扣饷银上,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了。
万一被王和垚捅到了李大小姐哪里,让总督大人知道,可就大大不妙了。
李福看着孙家纯,笑眯眯道:“王和垚哪里,你帮我盯着点。你放心,哥哥我亏待不了你。”
“大人放心,有小人盯着,不会出什么乱子。再说了,王和垚就是耍些小聪明,没什么坏心眼。”
孙家纯点头哈腰,满脸笑容。
盯着王和垚,又能盯出个屁来?
“王和垚是总督大人看上的人,自然没什么坏心眼。”
李福靠近孙家纯耳朵,压低了声音:“我是让你盯着他和大小姐。你要知道,大小姐和旗人有婚约,是王公大臣,咱们惹不起。你可明白吗?”
孙家纯胆战心惊,冷汗直流,赶紧低声细语,替王和垚解释。
“大人,王和垚与大小姐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大人,总督大人多虑了!”
流言蜚语,众口铄金,回头还得好好叮嘱王和垚一下。
“这就好!总督大人让我注意这事,我得上点心,不然没法向总督大人交待。”
李福点点头道。
李若男何等身份,总督府的千金大小姐,身娇肉贵,又已经许配皇家人,怎么可能和王和垚有染?
自古门当户对,贫贵难同席,总督大人捕风捉影,还是太谨慎了点。
他看了看满脸赔笑的孙家纯,疑惑道:“孙家纯,你怎么流这么多汗,你没事吧?”
“大人,天天操练士卒,难免流汗!让你见笑了!”
孙家纯嬉皮笑脸解释。
“奇奇怪怪的,我先走了。”
李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孙家纯,摇摇头离开。
奇奇怪怪的?
不都是喜欢王和垚这样花言巧语、嘴里抹了蜂糖的吗?
孙家纯看着李福离开的背影,冷哼一声,倔强和倨傲又浮于面上。
温香软玉,左拥右抱,这个五弟,怎么就这么得女人的喜爱?
让他去盯着王和垚,李福是吃错药了吗?
他虽然不喜欢王和垚,尤其是王和垚的自以为是,但王和垚是自己的结拜兄弟,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,去扳倒王和垚。
李福这胖子,把他孙家纯当什么人了?
话说回来,王和垚和李若男,是得注意点了。
要要搞出来个干柴烈火,那可要出大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