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下榻的房间，王和垚坐在椅子上，虽满脸通红，却眉头紧皱，半点也没有醉酒的样子。
“五弟，你没事吧？”
郑思明道。
自进入总督府，王和垚就似乎情绪不佳，失去了一贯的乐观，真喝了不少。
王和垚冷静谨慎，很少是今天这个样子。
“今日看到兄弟们进了总督府，个个畏手畏脚，唯唯诺诺，我这心里难受！”
王和垚皱着眉头，实话实说。
“五弟，你为什么难受？”
赵国豪懵懵懂懂。
他们三个人一个房间，李行中和孙家纯、陈遘三人另外一个房间。只有郑宁是女子，独居一室。
“兄弟们身无分文，于荣华富贵前局促不安，我也是如此。五弟一是为众兄弟富贵前低头难受，更是担心兄弟们经不起富贵诱惑，为五斗米折腰，失了本心。”
郑思明坦然道。
“兄弟们只是没见过世面，有些拘束而已。五弟，你是不是想多了？”
赵国豪眼神闪烁，尴尬一笑。
他何尝不是拘谨，更是有些自卑。
“四弟，拘束并无大碍，就怕兄弟们经受不住了荣华富贵的诱惑，失了反清的本心。”
郑思明温和地拍了拍赵国豪的肩膀。
赵国豪家境一般，但父慈母爱，从小没有受什么苦，为人也最为热心。对于他，郑思明倒是不担心。
“大哥，你放心，将来如何，我心里清楚。”
赵国豪郑重其事道。
郑思明点点头，忽然问道：“五弟，我怎么觉得，你好像心事重重。”
“大哥，你我兄弟来杭州为了什么，不用我多说。”
王和垚道：“李大小姐虽是总督之女，但她待你我兄弟一片赤诚。我这心里，于心不安。”
“五弟，话虽如此，但你我兄弟同样一片赤诚，此心可对日月！”
郑思明正色道：“李若男她也是汉人，难道她与她那个总督父亲能置身事外？利用李若男，也是为了抗清大业，你我没有私心。”
“五弟，大哥说的没错。事到如今，总不能半途而废，打道回府吧。至于李大小姐，你我兄弟欠她的，来日尽力报答就是。”
赵国豪在一旁插话进来。
王和垚无奈点头。
赵国豪躺下歇息，郑思明拿书看了起来，王和垚心事重重，呆坐了一会，信手拿起笔来，写写划划起来。
“长路漫漫……男儿到死心如铁……不惜千金买宝刀……天下大同……”
一时兴起，王和垚挥笔，很快就是一首。
“……寂寞嫦娥舒广袖，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。忽报人间曾伏虎，泪飞顿作倾盆雨……”
郑思明凑了过来，心头巨震：“五弟，你这是……”
“为所有曾流血牺牲的抗清志士。”
王和垚心有所触：“若是将来推翻满清，天下不知多少仁人志士会泪如雨下，你我兄弟若有幸活着，也必是如此。”
郑思明重重点头，正要说话，敲门声响起，李若男的声音传来。
“还没睡吧？我要进来了！”
王和垚与郑思明目光一对，郑思明莞尔一笑，王和垚眼神无奈。
“我失骄杨君失柳，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。
问讯吴刚何所有，吴刚捧出桂花酒。
寂寞嫦娥舒广袖，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。
忽报人间曾伏虎，泪飞顿作倾盆雨。”
李若男走了进来，就站在王和垚身旁，她看着王和垚面前的新词，眼圈泛红。
“王和垚，你这首《蝶恋花》，怎么这么让人难受？”
“王和垚，你这词，是写给谁的？能送给我吗？”
不等王和垚回答，李若男擦了一下眼眶，继续说道。
“若有所思而已。”
王和垚低声一句。
他抬头看去，郑思明与赵国豪悄悄溜出门去，叫回来都来不及。
“王和垚，这位“骄杨”，就是你的那位心上人吗？”
李若男心头发酸。这词里的骄杨，一定是王和垚魂牵梦绕的女子吧。
“李大小姐，你也有心上人吗？”
王和垚幽幽问道。
“我已经……许人了！”
李若男神色变的黯然。
“你已经许人了？”
王和垚吃了一惊，一时怔住。
李若男，已经名花有主了？
肌肤胜雪，明眸善睐，王和垚心头，满满的苦涩。
“去年的事情，要不是东南的战事，我可能已经成婚了。”
王和垚眼神痛苦，李若男心疼，回答也是有气无力。
“大小姐，恭喜你了。”
王和垚失望失落，心酸一句。
“你失望了？我心里高兴。”
王和垚的神情看在眼中，李若男幽幽一句笑道。
这说明，王和垚心里有她。
“门当户对，郎才女貌，你一定很喜欢他吧？”
王和垚心情复杂，如释重负，又提不起精神。
“他是个旗人，我们自小就认识，说不上喜不喜欢。”
谈到婚姻，李若男也失去了兴致，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。
“旗人？你怎么能嫁给旗人？”
王和垚看着俏生生的李若男，心头满满的爱恋，怒火也是上升。
他冷笑连连，忍不住吐槽。
“听说京城有钱有权的汉人，家里都有女人嫁给旗人做妻做妾，有的汉女甚至于失身于那些无所事事的旗人地痞流氓，只图个荣华富贵，衣食无忧。本来我是不信，你今天一说，我才是真信了。可惜啊！”
“酸溜溜的，可惜什么？”
李若男心情不好，瞪起了眼睛。
“在婚姻问题上，我是一个纯粹的国粹保存主义者，最不忍见我本族的娇美的女子，让那些地痞流氓去足践。将来我要去了东洋泰西，非要娶几个黑发、红发、金发的泰西美女报仇雪恨。等我家财万贯、富可敌国，我要买很多泰西女子回来，给我们天朝的农夫、小商小贩们享乐！”
王和垚激愤而谈，听的李若男目瞪口呆。
“王和垚，你说的是真是假？”
“我...我...”
王和垚发泄完，叹口气：“你怎么能嫁旗人？你要嫁，也是我这样的。不是吗？”
“也不知道你那一句是真，那一句话是假？”
提到了婚姻，李若男的情绪，显然已经不复刚才。
“我爹还没有回来，你先歇息吧。明天一早，我再过来找你。”
李若男拿起了“墨宝”，就要离开。
王和垚站起身来，门口拱手行礼，目送李若男离开。
李若男停下脚步，转过头来，奇道：“王和垚，你没有话对我说吗？”
王和垚心头舍不得，强颜欢笑：“我要你嫁我，你敢吗？”
“小声点，你就做梦去吧！”
李若男瞪了一眼王和垚：“差点忘了，明日一早，我爹在书房见你！”
王和垚没有吭声，目送李若男的身影消失。
李若男离开，赵国豪从阴暗处闪了出来，郑思明则是黑着脸跟随。
“五弟，你可是真敢说啊！”
赵国豪嘴里啧啧称道，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可惜名花有主，落花有意，流水无情了！”
郑思明摇头叹息。
王和垚强笑了一声，情绪始终提不起来。
也不知道，自己是不是对李若男动了真情？
“五弟，李大小姐，真的已经定亲了？”
赵国豪惊讶于王和垚的不动声色。
李若男对王和垚情有独钟，瞎子都看得出来。
王和垚喜欢李若男，明眼人都清清楚楚。
李若男名花有主，王和垚怎么会无动于衷？
至少，也应该是落落寡欢才是。
王和垚苦笑。
“五弟，要不你和她生米煮成熟饭，生个龙凤胎出来。到时候，这总督女婿可就是板上钉钉了！”
赵国豪浮想联翩。
“咱们什么身份，人家什么身份，癞蛤蟆吃天鹅肉，真是敢想。早点歇了吧。”
王和垚失落地一句。
“不要说整个龙凤胎，就是传出一点点流言蜚语，你我兄弟都会万劫不复！千万不要乱说！”
郑思明低声叮嘱，冷气森森。
流言蜚语，众口铄金，这些事情要是传出去，对王和垚和一众兄弟，都是极大的不利。
赵国豪肃然，连连点头。
房间一片黑暗，郑思明辗转反侧，向一旁的王和垚轻声问道。
“五弟，你对李大小姐，真的没有一点情义？”
“大哥，你说我这样利用她，究竟对不对啊？”
半天，王和垚才轻声一句，答非所问，却似乎做了最好的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