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章 帝王手段
“伯温先生,暂且留步!”
朱元璋说了一声,转身便朝后殿走去。
刘伯温先是一愣,随后侧目看向另一旁的李善长,心中隐隐有了猜测。
在太监的引领下,刘伯温小心翼翼地到了后殿。
才一进门,就瞧见朱元璋手中握着一封折子,满面怒容。
心中思量片刻,刘伯温便打算躬身行礼。
可还没等他的动作完成,朱元璋便一甩袖子,将之拦下。
“这里没外人,你也不必拘礼了!”
听到这话,刘伯温心中又是一动,他很好奇,朱元璋究竟是因为什么,才如此恼怒。
毕竟若只是朝堂上的事,朱元璋当时便有能力解决。
况且他给了刘贺那么大的权柄,几乎等于彻底将两方势力的利益,全给了刘贺。
这种情况下,无论于情于理,朱元璋都不该继续纠结于这么一点小事。
等了片刻,朱元璋终于是主动开口。
他将折子给了刘伯温,而后怒道:“先生自己瞧瞧,这江西的官员,如今都是些什么东西!
咱便是个神仙,也忍不了这种事!可他们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欺瞒、哄骗咱。
偏偏、偏偏咱还无可奈何,只能装傻充愣!”
刘伯温闻言,心中更加诧异,赶忙将折子接了,快速看了一遍。
只是当他看罢之后,心里也不禁有些唏嘘。
他在元庭做过官,自然懂得一些官场的潜规则。
可是即便如此,刘伯温也没想到,江西的官员会是如此做事。
更让刘伯温没想到的是,刘贺居然会将事情的真相,毫不留情地写成折子,直接捅到了朱元璋这里。
这么做,几乎就是故意要让朱元璋难堪,从而迫使朱元璋做出一个决断。
原本的祥瑞和灾秧若是障眼法,那么刘贺的举动,就等于是让江西官场的脸面彻底丧失,让官员们脱了衣服,在人前示众。
说起来,这刘伯温也的确破有本事、老于世故。
只是短暂的思考,他便真就想出了对策。
他冲朱元璋笑道:“陛下,这可是大喜。您怎么反倒恼火了?”
朱元璋一怔,问:“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不成你也想看咱的笑话?”
刘伯温赶忙解释道:“臣绝无此意,只是臣觉得,大司农年少却有一颗忠肝义胆,不惧权势,敢于直言。
您得了这样的大臣,便如同唐太宗得了魏征,这岂不是大喜?”
朱元璋闻言,心中虽说舒服了些,可依旧对江西官场念念不忘。
他正要旧事重提,谁料刘伯温却早有预料。
只听刘伯温继续说道:“至于江西官场,陛下如今还不能动。
事关朝廷脸面,若是因为这件事,让整个江西官场被替换掉,那么今后百姓也会对朝廷生出怀疑。
况且这江西涉及的官员太多,就算撤换,也没那么多合适的人。
所以,陛下只需将此事记下,日后再寻由头,一一替换也就是了。
想来,这也是大司农不直接在朝廷上递折子,而是以密折奏报的用意。”
刘伯温这话一出,直接将自己的想法,加在了刘贺身上。
若是刘贺在此,多半是要道一声知音,同时还得骂一句无耻。
朱元璋沉默片刻,心中暗暗思忖,也觉得,刘伯温此言的确有理。
只是若如此处置,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向受灾的百姓交待。
他看向刘伯温,问:“但如若是这样,百姓又该如何——”
朱元璋的话没说完,刘伯温却已经想到了。
“陛下无需多虑,只需减免赋税,再发放粮种、救济。
加上大司农如今在民间的声望,只需治理水患后,百姓自然会对朝廷赞誉有加。”
有了刘伯温这番话,朱元璋的心情终于是平复了些。
他点点头,道:“先生大才,此事的确可行。”
说完,朱元璋直接绕到一旁,端起茶盏,小酌一口。
刘伯温见状,自然明白朱元璋的用意,赶忙寻了个理由,朝着朱元璋行礼告退。
这边才打发了刘伯温,朱元璋思量片刻,便又差人,将李善长请到宫中。
片刻后,大善殿。
朱元璋手捧一册史书,有滋有味地读着。
李善长站在一侧,心中暗暗揣度着朱元璋的心思。
等了好一会儿,朱元璋的书终于翻了一页。
他将书本放下,抬头看了眼李善长。
“相国啊,你可知道,咱在看什么书?”
李善长躬身回答:“陛下读书向来不拘一格,臣实在无从分辨,更是无法揣度。”
朱元璋轻笑一声,道:“其实也没什么,只是在读隋时的一些事,算不得史书,也算不得故事。”
听到这话,李善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但他反应极快,很快便想到说辞。
“陛下见识渊博,想来读这隋时旧事,必是会有所得,绝非常人可比。”
又是一句恭维,若是放在平时,朱元璋也许会很受用,只可惜,如今的朱元璋远没有看起来的轻松、惬意。
他轻笑一声,道:“是吗?这话倒也没错;咱方才读书,忽然想到,这隋时,乱并非发于杨广一人,而是起于门阀。
那唐高祖虽说是趁乱而起,但说到底,若非他也是门阀出身,而且和许多大户有着往来,想要得天下,只怕也不容易啊。”
李善长心中一动,隐隐猜出一些端倪。
悄悄看了眼朱元璋,李善长躬身说道:“陛下所言不错,自三皇五帝始,除了汉高祖,便是陛下,起于布衣。
余者,或是世代贵胄,或是起于行伍,皆非一一己之力,荡平天下之人。
况且如今大明疆域远迈汉唐,若说千古一帝,陛下——”
听着李善长越说越跑偏的恭维,朱元璋赶忙将之阻止。
虽说他也愿听些奉承话,可如今他要办的,可是大事。
朝着李善长一摆手,朱元璋说道:“咱是要告诉你,士族门阀若说做大,很有可能残害百姓,甚至荼毒社稷。
你别忘了,咱当年可是穷苦出身,那些大户如何,也是知道的。
如今咱想起那时候的日子,心里都狠得厉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