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清心门生存手册（六）
得，看来我要付出的代价说不定是最重的。
别笑别人怪，自己也成为怪人的一员了，说不定还是最怪的那个。
季晓自嘲地想着，不知不觉间，莫离已经带他回到了典造堂，来到了一处空旷房屋的门前。
他好奇地打量着，老实说，如果清心门的其他地方还有些风韵，但其中典造堂的房屋，却一点也不像是什么仙家居所了。
不知是用黑砖还是黑石砌成的，从外边看起来，说是“傻大黑粗”也一点不为过。
不过季晓感觉，在这典造堂中，即便用仙气满满的青石来筑房，过不了两三天也得被烈真人熏烧成这幅模样，要是木制的，他都不敢住进去了。
哪天人在屋中坐，火从外头来。
“条件简陋，还请季师弟将就一下了。”
莫离歉意一笑。
“哪里的话，这房子不错，起码结实不漏水。”
季晓一本正经地说道，他倒不是完全是客套或是故意想逗莫离笑，而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，住过的房子比这还要差得多。
外表丑一点根本无关紧要，哪怕里面跟间柴房似的，他也能笑着住进去。
“季师弟真是不挑剔。”莫离扑哧一笑，将房门打开，把钥匙递给季晓。
“我以前是个很挑剔的人，后来就习惯了。”
季晓耸了耸肩，跨进房门，却是眼前一亮。
尽管外表看上去傻大黑粗，但房子里面却是精心整治过的，不仅墙壁用心粉刷过，还铺了一层木地板。
就算此时正值寒冬，然而屋内燃烧着的壁炉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寒意，床铺整洁而又温暖。
有多久没有住过这种人住的地方，睡过这种舒服的床了呢？大概有一年了吧，这一年过得相当的漫长……
“季师弟，我不好……共处一室，就先回房了，还有什么问题，白天再问吧。”
莫离面色一红，省去了“孤男寡女”这四个字，转身离去，顺手帮季晓关上房门。
季晓心领神会地一笑，挥手道别。
直到躺在舒适的床垫上，感受到棉被的柔软，他仍是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，今天这一连串的经历，感觉比之前一年还要漫长，就像是奇异的梦境。
然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年经历，却也是令他感到比他之前的整个人生还要漫长，但却是一场噩梦。
肉穿到这个世界上，没有亲人、朋友或是其他人脉，没有一分钱，倘若不是语言大体相通，社会结构类似于他略知一二的古代社会，他几乎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。
他在当铺以一个不会引起歹心的价格，贱卖掉了自己的随身物品，才获得了第一笔少得可怜的资金——三百文，开始了他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人生。
曾经他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，有着古代社会所没有的现代知识，很快就会受人赏识，大显身手，像其他穿越者一样走上人生巅峰。
但他很快就发现，这个社会并不需要他的现代知识，就连一份账房先生的工作，也轮不到他——即便他确实是比别人算得快，算得准，甚至连算盘都不需要。
可掌柜的不从亲戚里头找，不从熟人里头找，为什么要把工作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？连给他试工的机会都不给。
这个世界的社会是熟人社会，被各个小团体所充斥着，别说体面的工作了，就连干苦力，都要分帮划派，讲究个来路，有没有熟人引荐。
稳定在这个社会里，比效率要重要的多，反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，别人宁可用“信得过的人”“有关系的人”，也不愿用效率更高的人。
一万个现代人来到这个世界，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事，至少掀得起波澜，但他一个人来，就只能是艰难求生。
到处都是拦关设卡，无形屏障，在由血缘、邻里、师徒、朋友组成的关系网里头，他只能是个四处碰壁、“一无是处”的外乡人。
所幸他仍是找到了个活命的法子——摆地摊。
凭借着会算数，他在各处集市里头打听消息价格，用当得的初始资金来倒买倒卖，尽管本小利微，倒也不至于坐吃山空。
只要把该给衙役和帮派的好处双手奉上，那么便不会有要命的麻烦，虽然这样就攒不下什么钱了，还得每天赔笑脸，大气都不敢喘，但好歹也是条活路。
在租来的漏雨破屋中，夏日愁连夜雨，冬日愁柴薪贵，他几乎看不到努力就会变好的希望，向上的通道几乎没有，然而向下跌落的威胁却是如影随形。
他时常能看见街头巷尾里的丐头阴沉的笑容，毕竟像他这样的人，一旦彻底没了活计，沦为乞丐，那么便是本地丐帮可口的新鲜血液。
即便被丐头挑断手筋脚筋，跪在街头上乞讨，每日乞讨所得都被丐头盘削一空，也是没有人理会的。
老实说，他受够了！
因而他才会如此积极地应召清心门的选拔，不仅是金手指读档器给了他底气，更是他不想再继续这么折磨地活下去了。
没有什么深仇大恨，没有什么夺命危机，只有日复一日、毫无希望、担惊受怕的生活，让一个普通人向着修仙路迈进。
现在他躺在温暖的床铺上，刚才还跟可爱的师姐有说有笑的。
可在三天前，他还在补了又破、破了又补的屋子里瑟瑟发抖，点燃最后一捧昂贵的柴薪，寄希望于天公作美，晚上不要下雨。
因为他的屋顶又破了，一旦一场寒雨落下，他极有可能会得一场绝望的高烧，生命就会永远地停止。
说实话，能在现在这房子里睡上一宿，感受到久违的生活气息，无论这清心门再怎么诡异，无论自己修仙所要承受的代价再怎么大，他也有种这辈子值了的感觉。
即便哪天被烈真人烧烤成碳，死后还他喵地生成个什么诅咒之境，也比作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贩，乃至被挑断手筋脚筋的乞丐而死更痛快。
“修仙真好，我爱修仙。”这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过后，季晓在这陌生的房间当中，竟是踏实香甜地睡着了。
再诡异的修仙界，也比毫无希望的凡人社会好上一万倍。